下午五點多,天氣陰涼,空氣中有些小雨珠滴落,不似五月入夏應有的暑熱,反倒像秋天的蕭瑟;偉哥載我回到家,家門口有一台白色Nissan Sentra,後車箱上放了兩大袋粉紅色塑膠袋,也許是阿嬤要丟垃圾吧?我並沒多想。


當我推開家門即將要進門時,看到戴著帽子的車主出現並且跟我揮手,是誰呢?我還在猜測時,對方已經脫下帽子笑說認不出我啊。啊!原來是嬸嬸。


我們家是大家族,大家都住附近,阿公的兄弟從以前到現在都住在一起,所以除了阿公這房之外,隔壁還有伯公叔公的後輩子孫。嬸嬸是叔公的媳婦,不是我的嫡系嬸嬸,但是從我小的時候就很疼我,嬸嬸跟叔叔結婚時,嬸嬸指名我去當小花童;婚後嬸嬸也常找我去她跟叔叔的房間,送我一些小禮物,例如典雅優美的音樂盒或是造型滑稽的玩偶;雖然住在附近的大家都是親戚,平時卻各自忙各自的,不見哪個伯父伯母叔叔嬸嬸特別照顧我或是關心我;但是嬸嬸會送我禮物,在幼小的我心中,這是個很大的拉攏,所以我很喜歡嬸嬸。


好像是小三還小四之後吧?嬸嬸上班,我也開始補習,接著上國中高中,生活越來越忙碌,也越來越沒有時間去找嬸嬸,偶爾從媽媽那裡知道一些嬸嬸的消息:嬸嬸懷孕生了個妹妹,嬸嬸搬離叔公家,嬸嬸又懷孕生了個弟弟,嬸嬸考上代書等等。中間這段時間其實有見到嬸瀋幾次;叔公去世時嬸嬸有回來,但是馬上又像風一陣般走了;嬸嬸有時也會回來看一下阿嬤,但是也是匆匆來去;不過,我從來沒有看到嬸嬸跟叔叔一起回來過,也沒有看他們聯袂出現過;而且偶爾嬸嬸順道回來看看聊聊時,從她倏變的表情跟低喃的話語,我知道她對自己這樁婚姻很有怨懟。


大一升大二的暑假,嬸嬸因為代書事務繁忙自己忙不過來,剛好我又在家當閒閒不事生產的米蟲,所以就去嬸嬸那幫忙。上工的第一天,嬸嬸帶我去地政事務所,簡單交代要做些什麼事情,大致說明一下工作內容,嬸嬸還沒找到適合當辦公室的房子,所以最後我們回到她位在靠近桃園市區的房子。


一直以來我都很明白嬸嬸很忙,對於叔叔不管家、他們夫妻不合的事情時有耳聞,但是進到嬸嬸家後我才發現事情真的很嚴重;叔叔不事生產,原本還有銀行職員的工作可做,但是卻眼高手低的認為他這是大材小用,於是離職求掛去也,但是叔叔又不積極找「更能發揮他的才情」的工作,所以負擔家計的重大任便落在做代書的嬸嬸頭上;嬸嬸沒有助理沒有工讀生,一個人像蠟燭般兩頭燒,肩上擔的是客戶的身家財產地權房契等重要責任,每天累的像條狗一樣,所以家事當然是力不從心;叔叔認為堂堂一介男子漢理應在外打拼,所以家事從來不願幫忙,卻不出外工作;所以當我踏進她們家時,我看到的玄關的鞋櫃爆滿出來,滿山滿谷的玩具散落一地,沒有沙發茶几,因為根本沒有空間可以擺放,活動式衣架上掛滿衣服,還有好幾個不知道放了些啥的大袋子堆在角落,在客廳裡走動就像踩地雷,要先確定可以踩才能下腳。


嬸嬸推開地板上的雜物坐下,我跟著她一起坐下,叔叔不在家,弟弟妹妹也不在家,雖然一屋子的雜亂,卻有些冷清,嬸嬸開始跟我說起這幾年來的事情,說叔叔又不工作也不顧家裡,常常還刷卡換一些不實用的贈品,只聽嬸婆的話,嬸婆時常叫叔叔不要聽嬸嬸的話,也不要把錢交給嬸嬸,極盡挑撥之能事;叔叔還真完全聽信嬸婆的話,對自己老婆像是對陌生人一樣戒慎恐懼,嬸嬸原本也是想盡力打好關係,但是最後真的受不了了,像逃一般很匆促地搬了出來;叔叔後來沒工作,嬸嬸的媽媽建議乾脆夫妻倆一起經營代書事務所吧,結果叔叔總是搞的亂七八糟烏煙瘴氣,總是嬸嬸在後頭幫他擦屁股,嬸嬸索性所有東西都自己來;聊了很多事情,大多是這幾年嬸嬸受的氣,嬸嬸甚至說出叔叔「在那方面根本就不行」;這麼多年來,她一直認為並不斷的強調,這樁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。


這些事情很快速的在我腦海裡閃過,我看著眼前奮力將那些大袋子放進後車箱的嬸嬸,看到歲月及生活重擔在她身上造成的衰老;聊沒多久,有一台車開過來,是隔壁另一個叔叔剛下班回來,下車看到許久未見的嬸嬸過來打個招呼,叔叔問很久沒見怎麼突然回來了,嬸嬸一邊收拾整理一邊回答說她是回來收東西的,以後她再也不會踏進以前那棟房子一步了;我和叔叔突然很有默契的聳肩互看一眼,彼此心知肚明嬸嬸跟叔叔之間所有的恩恩怨怨。


不過誰都沒有權力插手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kateishere 的頭像
    kateishere

    Kate不是Cat更不是Kite

    kateisher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